寫出存在的艱難 聯合盃作文賽國高中首獎全文
2018-03-13 09:57好讀周報
九年級組
走調 文╱林亮語(台中市曉明女中)
一首歌該有它的跌宕起伏。
我曾經把我們的未來編成一首歌,天天歌頌詠讚,高高低低的音符和多變的節奏顯出它的狂烈不羈,我以為,歌曲總該是如此的──有高迴低谷,有輕吟揚放,但當現實真是這樣時,不精采、不有趣……一點也不好玩。
十幾年前,如你所說,我們三人坐在咖啡廳裡一整個下午,面對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表格,手上發出的簡訊從未停過,迫切的像一隻貪婪的大手,狠狠撈起盡我們所能可以獲取的一切資訊;學長學姐們回傳的是他們在各個科系親身所見所聞,結尾不外乎是些「我覺得還是選自己喜歡的」或是「有夢就去追!」等等鼓勵的話──說來諷刺,有一位學姐之前口口聲聲說著要去做服裝設計、向偶像吳季剛學習云云,到填志願時還不是獸醫、牙醫系擺在第一位。這社會果然淨是爭名逐利之輩,我冷笑了下,啪一聲關掉手機,看向小雨和阿佑,「怎麼樣?你們覺得呢?」
沉默半晌,阿佑先開口:「我覺得我還是會填公共衛生,雖然爸和媽都不知道它到底有沒有出路,但我喜歡幫助別人,有沒有出路是無所謂,開心就好。」他笑了笑,啜了一口咖啡,「大海,你呢?你這麼會拉小提琴,填音樂學院?」知我者莫若阿佑啊!我也學他喝了一口咖啡,身體好像軟了,慵懶的靠回椅背,「答對了!我要去當音樂老師。」接著我們擊了掌,「要回達卡他們村子教他拉琴!」達卡是我們三個去伊索比亞當志工時認識的孩子,他住的地方就和電視所報導的一樣貧瘠、一樣髒亂貧乏,阿佑、小雨和我曾經跟他約定,長大後還會回去看他、改造他的家。
「小雨,那你呢?」我轉向我們唯一的女伴,她愁鎖著眉,像看著一道難解的幾何問題,「爸媽都說,這些都沒有前途……」她指著阿佑列出來的系名,「我也想回伊索比亞看達卡。」然後,我們都沒有再說話。阿佑和我都聽的出來,她後一句話並非出自真心,但又能如何?我們是那麼好的朋友啊!就算共築的夢想破碎,我們也只能互道一切安好──咖啡廳那一天,歌曲從此變調、一齣演糟了的音樂劇。
詩人佛洛斯特有一句詩:「若當時我選了另一條路,而後一切都將有所不同。」此時此刻,我和阿佑正坐在柬埔寨的一間茅草搭成的小屋中,看著小雨分享的動態,阿佑很欣慰,我則只點了幾個符號回覆;未說出口的是:你知道嗎?達卡家的房子,也正需要人裝潢。
那一天,歌走了調,從此殊途。
賞析
善用對話 文章更生動
忠於自己 我手寫我心
這篇文章末了一句:「達卡家的房子,也正需要人裝潢。」犀利得讓人屏息,忍不住要為它大聲喝采!
這是一篇不媚俗的好文章,開場的描述坦率直接:歌曲的跌宕起伏讓人詠讚,然而現實的高迴低谷,卻一點也不好玩。
第一人稱汪大海的設定:會拉小提琴,切中標題且頭尾呼應。此外,作者善用對話,讓文章更加生動,展現渾然天成的節奏。
不過,汪大海對事情的看法,會不會太過偏頗激進呢?這妥當嗎?作者是這麼寫的:「阿佑很欣慰,我則只點了幾個符號回覆;未說出口的是,你知道嗎?達卡家的房子,也正需要人裝潢。」這是作者犀利言詞下的敦厚之心。所謂「我手寫我心」,能夠忠於自己,誠懇而不矯飾的寫出心裡真正的想法,而且成效猶如當頭喝棒,這倒要教人敬佩了。
高中職組
打獵季節 文╱葉田甜(台南市台南女中)
我反覆擦拭槍管,直到手中的武器泛起冷黑的金屬光澤,身為一名業餘的獵手,我對槍械可是一點都不馬虎。確認保險、調整準心、子彈上膛,我的手指和外套都染上了幾縷煙硝味,射擊時的巨大聲響與後作用力的震動仿佛就在發生。現在是打獵季節,今天是個適合狩獵的好天氣,不錯。帶上獵槍與耳塞,我踏著滿佈霜冰落葉的林徑走進獵場,遠方的山峰蓋著一層奶油般的雪線,在陽光下閃著。
我要獵鹿,鹿的角可以賣成藥材、鹿的肉可以讓奶奶做成令人食指大動的三明治、鹿皮做地毯,這種溫馴的物種既沒有攻擊性又實惠,鹿群是我追蹤的對象。越過針葉林,粗糙的樺樹皮刮過衣角剝落至地上,滿地的泥石、碧草生機盎然,這一片資源豐富的獵場安靜中充斥著生命足跡的喧囂,我看見野鼠的洞窟、灰兔的糞便、熊的爪印、山貓的絨毛……然後,我聽見槍聲,人類的信號。
我不是唯一一個來到這裡的狩獵運動愛好者,打獵是所有人的權利,從歐洲移民──我們最早的祖先移入時早就存在,人類文明飛速進步的同時也催生了各式獵槍、步槍、新式子彈,還有更多私人的改造手槍。有些人就是不會好好用槍,最近才有那麼多槍擊案發生,當然那不是我的責任,我就是一位擁有打獵權利、可以使用槍枝的公民,濫殺的事件是個案,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。我繼續向前走,奇怪的是槍聲不斷,我想那一定是個打獵隊伍在圍獵,不知道是哪個槍法不佳的新手這麼心急的按連發。撥去林葉我走出針葉林,不知為何,心中有點不安。
躺在地上的不只鹿,還有一個半身染血的人。
這一定是誤擊,我迅速上前,子彈並沒有傷到要害,地上的獵手槍枝受潮又誤擊板機所以回彈傷了自己的手。我簡易的為他處理,然後他被趕來的朋友接走,我的打獵興致也沒了,只好循路回去,走前我看了眼地上的血泊,鹿血和人血混在一起,我突然覺得害怕,人類不該如此虛弱的被自己的發明奪走性命。人類理應因為槍械而所向無敵,不是嗎?
我來打獵,就是一種權利,有助於環境平衡而且獵物死前不會太痛苦,這是可接受的,不是嗎?
那些跑去學校裡掃射的傢伙只是心理變態,賣槍給人民對國家經濟很有幫助,而且剛剛那人只是因為技術不好才受傷的,用槍是沒問題的,沒有人能夠剝奪我的權利,使用槍也讓我對自己更有自信了。不是嗎?
我的獵槍一樣沉默的對著我,冷硬的黑色金屬讓我懷疑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獵物,無助驚惶的在黑幽幽的彈口下亂竄。我沉默的回家、沉默的進門,廚房裡傳來香味,媽媽在煮牛排。牛排半熟,切下去,血水和熱氣一起滴淌到潔白的盤上,一片腥紅油汪的畫面。